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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光州民主化運動看韓國的轉型正義一人權地圖顯影:韓國

鄭乃瑋

「看到軍人開槍殺人、拿刀刺人的衋面, 在當下我相信不管是誰,都會起身反抗的。況 百當畤我只是一個高中生,什麼是民主主義, 什麼是國家主義,我都不懂,我只知道我無法 壓抑我心中的憤慨,我需要為那些無辜死去的 人做點事情…」一光州市民軍證言
1945年,二次大戰結束後,被日本統治了35年 的韓半島終獲獨立,但隨即被美國、蘇聯兩國以北 緯38度線為界,分成了南、北兩韓,並加以託管。 1950年6月25日,韓戰爆發,南北雙方激戰了3年又 一個月,全國民生經濟遭到嚴重破壞,在美國的經 濟援助之下,韓國才迅速地恢復穩定。然而,經濟 上的逐步發展,卻未能將韓國帶向更自由民主的道 路。1961年5月16日,朴正熙發動軍事政變奪取政 權,自此開啓了韓國軍人獨裁統治的序幕。然而, 一人獨大的強勢作風,卻也為朴正熙招來殺身之 禍。1979年10月26日,朴正熙遭到中央情報部長金 載圭槍殺身亡,次日全國進入非常戒嚴狀態,並由 國務總理崔圭夏暫代總統職務。
朴正熙強人執政的18年間,對韓國的經濟發 展,有著不可磨滅的歷史貢獻,然而,卻也因為他 的獨裁與暴政,使得韓國的民主發展嚴重地遭到扼 殺,人權的基本價値也受到蹂躪。
五一八光州民主化運動的經過
朴正熙遇刺之後,政治情勢動盪不安。12月12 日,全斗煥夥同盧泰愚,派兵包圍了陸軍總司令兼 戒嚴司令的鄭昇和官邸,並羅織罪名將他逮捕,取 得最高軍權,是為「雙十二政變」。1980年4月, 全斗煥自任中央情報部長,掌握責際權力,崔圭夏 的代總統職位形同虛設。
5月間,抗議示威不斷,大學生不斷上街要求
政府「解除非常戒嚴」、「保障言論自由」、「全 斗煥下台」等。眼見事態嚴重,5月17日,韓國政 府透過緊急國務會議,決議「非常戒嚴令」擴大全 國霣施,同時宣布禁止所有政治活動、嚴禁誹謗前 現任總統,以及強制所有大學停課等,同時也拘捕 了金大中、金泳三等民主人士。
5月18日,擴大戒嚴的消息傳到光州之後,衆 多光州學生為宣洩心中不滿,齊聚於全南大學前展 開示威抗議。事霣上,當全國各大都市都進駐軍隊 之後,敢公然向獨裁政府挑戰的,也只有光州的大 學生了。面對光州大學生的示威,全斗煥竟派空降 特戰部隊到光州鎮壓,多名學生遭殿打成傷。空降 部隊的強勢鎮壓,引發光州民衆不滿,參與示威的 民衆不斷增加。
5月21日,光州民衆再度聚集於錦南路的全羅 南道廳前,抗議戒嚴軍在光州火車站前,向沒有武 裝的市民開槍,造成兩名市民當場死亡。孰料,空 降部隊竟向示威民衆展開全面攻擊,錦南路上的抗 議民衆紛紛應聲倒地。
看到自己的親人,遭到殘酷射殺身亡,憤怒的光州市民再也按掠不住心中悲憤,開始襲擊警察署 與後備部隊的槍械庫,奪取步槍、機關槍與彈藥等 武器,自組「市民軍」,英勇地與戒嚴軍進行武裝 抵抗,甚至還一度把戒嚴軍趕出了光州市區。
然而,5月27日,美國國務院發表了「不能坐 視韓國的無秩序和混亂」的聲明,這被視為美國正 式容許韓國當局以軍隊鎮壓光州的信號。當天,數 千名的軍人開著坦克車進軍光州,隨即包圍了全羅 南道廳,並展開強勢攻擊,僅僅一小時又十分鐘, 這場維持10天的抗爭,就在獨裁政府的血腥鎮壓之 下落幕。
成為禁忌的光州事件
在全斗煥執政期間,光州事件一直是不可碰觸 的禁忌,在政府的操弄之下,整個事件的真相也不 斷地受到扭曲,當時韓國政府將光州事件定位為「 金大中等親共主義者主導的内亂陰謀事件」,嚴禁 任何有關光州事件的報導與出版品的發行。
然而,即使在政府的干預與強勢鎮壓之下,每 年的5月18日,在光州地區,由受難者家屬與事件 倖存者所組成的「五一八光州義舉遺族會」等團 體,仍會試圖舉辦五一八受難者追悼會。而韓國的 大學生,在揭露光州事件的真相調查當中,更是扮 演著主動積極的角色。在80年代中期,韓國大學生 們就曾三次佔領過美國文化中心,甚至有學生往自 己身上漠汽油,,點火自焚,自殺身亡,以狗道的方 式,來抗議美國政府默許韓國政府對光州進行屠 殺。這些抗爭行動後來也都成為國際新聞,成功引 起國際社會與韓國國民對光州事件的關注。
天主教與其他宗教團體,在追求人權與韓國民 主化的過程中,也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1987 年,「光州天主教正義和平委員會」藉著追悼光州 事件七週年的契機,首次出版了光州事件的資料 集,而首爾的「天主教正義具現司祭團」更播放從 德國與日本帶回來的錄影帶,將當年政府殘酷鎮壓 光州市民的畫面,赤裸裸地展現在人民面前。
光州事件的平反
在朴正熙執政時期,韓國就已開始施行經濟發 展計畫,全力提昇國家經濟。在1981年,韓國首爾 正式取得1988年第24屆夏季奥運會的主辦權後,全 國更是積極地投入各項硬體建設,希望能將國家的 知名度,以及整體的競爭力再往前推進。
然而,隨著經濟的富裕、生活水準的提昇,人 民要求民主化、要求平反光州事件的聲浪也越來越 大。1987年4月,全斗煥發表聲明,拒絶修憲,試 圖長期執政,再加上天主教揭發年初大學生朴鐘哲 被警察刑求致死的案件,以及6月大學生李韓烈被 鎮暴警察以催淚彈擊中致死的案件,讓全韓國的民 衆再也無法忍受軍事獨裁政權,於是紛紛在各地起 身發動抗爭,向軍事獨裁政權展現「人民的力量( People's power)」°
持續一個月的抗爭,韓國民衆以鮮血與生命, 迫使韓國政府向民意投降。6月29日,盧泰愚發表 總統直選、保障言論自由等8項宣言。〈六二九民 主化宣言〉,讓韓國正式走向民主化進程。而盧泰 愚也在另外兩組候選人整合失敗,各自參選的情況 下,贏得了當年12月的總統直選。
然而,由於執政黨僅獲得三成六的支持率,原 本不打算「拿石頭砸自己腳」,對前朝全斗煥等新 軍部勢力進行清算的盧泰愚,在社運團體與在野黨 的強力要求之下,不得不在1988年初成立「民主和 解促進委員會」(簡稱「民和委」),透過「民和 委」的建議案,除了將光州事件正式更名為「光州 民主化運動的一環」,賦予它正式的歷史定位外, 也決定對犧牲者與家屬進行物質性的補償。
盧泰愚原本希望能在國家和諧與和解的名分 下,對光州事件進行真相調査,也就是希望能以不 行使「政治報復」的方式,來與前朝作切割,並減 少自己的政治包袱。但是1988年4月26日的國會議 員選舉,卻首次以「朝小野大」的局面呈現,打亂 了盧泰愚的政治算盤。新國會開議之後,5月便成 立了「光州民主化運動真相調査特別委員會」,以及「第五共和貪瀆特別調査委員會」,正式開始全 面調查全斗煥第五共和時期的惡行劣跡。1990年7 月,韓國國會通過「光州民主化運動關聯者補償特 別法」,並開始接受申報並發放補償金。
在反對陣營活動了大半輩子的金添三,在1990 年1月,變節投靠了盧泰愚政權,並且還在1992年 底以執政黨候選人的身份,當選韓國總統。他在 1993年5月13日,將盧泰愚政權定位光州事件的模 糊用詞「民主化運動的一環」,以更明確的「五一 八光州民主化運動」來表示。並且首次將全斗煥 的「雙十二政變」與鎮壓光州定位為「内亂」,也 就是認定全斗煥是為了鞏固自身權力,才派遺軍隊 鎮壓光州的。
金泳三雖然提出具體的補償措施,但是對於受 害者家屬與社運團體要求的真相調査與處罰主事 者,卻表現出消極的態度。然而,由於社運團體的 壓力,與政治局勢的急遽變化,使得金泳三改變既 定的消極立場。1995年11月24日,金泳三指示制訂 特別法來調査鎮壓光州的真相,並透過司法來處理 第五共和的問題。
12月19日國會通過「關於五一八民主化運動等 之特別法」、「關於破壞憲政秩序犯罪之公訴時效 等之特別法」兩項不設公訴時效的特別法。檢方接 著開始傳喚全斗煥與盧泰愚出庭應訊。1996年2 月,全斗煥與盧泰愚等新軍部集團遭到起訴。半年 後,法庭將盧泰愚以「從事叛亂、内亂重要任務」 等8項罪名,全斗煥以「叛亂、内亂首謀」、「内 亂目的殺人」等9項罪名起訴,_審判處全斗煥死 刑、盧泰愚22年六個月徒刑。1996年12月最高法院 判處全斗煥無期徒刑、盧泰愚17年有期徒刑的有罪 判決定瓛。光州事件在法律上終於獲得平反。
全斗煥為了個人執政的私慾,夥同盧泰愚等新 軍部勢力,派遣精銳的空降部隊,至光州鎮壓要求 民主化、要求獨裁政府下台的光州市民。有好長一 段時間,死難者家屬不知道如何替他們的親人,洗 刷「赤色份子」、「暴徒」等莫須有的罪名,所幸 透過各個宗教、社運團體的協助,經歷了三任總
統,十多年的努力爭取,終於促使政府、國會制訂 出保障人權的基本法規,也讓當初無辜慘遭鎮壓身 亡的民衆們,恢復自身的清白名譽。
南韓轉型正義最成功的地方,就是制定出保證 人權的法律,讓國家真正藉由法律來保障人民的基 本人權。轉型正義的霣踐,不能只淪為即興的政治 口號,必須透過司法的保障,與司法單位的確實執 行,才能讓國家進入長治久安的社會。